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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玄石大醉不醒,家人误以为他死了,便草草将他下葬。后来,中山酒家算到千日已满,想起刘玄石之前来买过酒,才去拜访刘家,打开刘玄石的棺木,终于让他‘起死回生’。”
  冯清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姐姐,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
  “大醉千日,既不见老,又不生病,什么都不用管;醒了以后,还是照常过日子。想清醒的时候就清醒,想糊涂的时候就糊涂,多快活!”
  冯清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讪笑着问:“那姐姐想取什么字?”
  “‘玄石’呗!整个故事里,不就只有他有名字吗?”
  冯清小声提醒她:“姐姐,你忘了吗?冯湛的字,跟这个很像。”
  “她的字?”冯润忽然想起来,父亲给冯湛取的字是“玄瑾”。瑾者,美玉也;“石”呢?普普通通、灰不溜秋的石头,碾为砾,碎成沙,任人搓磨。冯润霎时脸红筋涨,扯过卷来,朝字上狠狠喷出两口唾沫,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冯清提心吊胆,咬着嘴唇退到一边,眼巴巴望着她较劲使气。
  两姐妹搜索好字的事情不久便中断。博陵公主病逝,冯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冯熙派了好几拨人领取宫里送来的帛金,亲自见冯太后派来的慰问特使,又请巫师作法,请三教九流歌吹舞蹈,搅出十足的热闹和体面。阿措率众仆婢腾出书房,供远道而来的洛阳瑶光寺比丘尼居住两日;群书分散,暂存于库藏、居室等处的角落。
  诸如此类的“身后事”,总令冯润十分费解。
  “活着就够麻烦了,死了还不消停,大冬天的,连尸体都要沐浴更衣。”冯润牢骚满腹,“这会儿倒不说‘清白’了,记起自己是富贵人家了,要排场,要风光,给谁看呢?太皇太后?还是阎罗王?”
  阿措的心绪更为复杂。按理说,她应该伤心,可她心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况味。也许是因为杂事繁多,她来不及伤心;也许只是因为她天生寡情。公主对她恩威并施,忽而使人忧惧,转眼间又叫她松一口气,好或坏,慈或严,只为驯养牛马,便于他们天潢贵胄随心驱役。
  这便是情感贫瘠的好处,淡漠地过日子,脑子反倒清醒,心也安宁。她因此一直勉励冯润读书,尤其要读《孟子》,知道与其“劳力”,不如“劳心”。
  “她留下遗言,说她死后由你执掌中馈,这不是好事吗?”偶尔,冯润不免厌烦她絮絮叨叨的劝学,故意顶嘴,“本来你和苻氏她们都是妾,现在好了,苻氏、贺兰氏,还有那些没名没姓的,她们都听你的。我以后不‘劳心’,当你这样的‘劳力者’,不也挺好的吗?”
  “姑娘,我真是谢谢你了。”阿措好气又好笑。所谓“谢谢”,既有真心,亦有无奈。近几年来,冯润在公主面前装乖弄巧,才引得她越发激赏和信任阿措,将大小事务托付其人。即便如此,阿措依然自觉身上局限太多:乱七八糟的活儿流水似地行经她手,做好了,是“分内之事”,没有奖赏,不计功劳;做不好,那是“岂有此理”,要挨骂,狠狠的骂;再严重一些,如账目出错、仆婢受伤,天大的责任全由她扛。
  “你的志向,可不能只有这么一丁点儿!”阿措苦口婆心,“记住,要实权,把实权握在手里。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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