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玻璃厂始建于解放前夕,一度是昆城的工业标杆。
然而随着改革开放大浪的冲击,以及人才的大量流失,这个养育了好几代昆城人的厂子渐渐没落衰败。
这两年时不时传来厂子即将倒闭的流言,而发不出工资、大量工人下岗也是不争的事实。
董战歌没料到郁如烟要去玻璃厂。
他愣了一愣,脸色微微变了。
“是因为他?”
他?他是谁?
郁如烟一时没反应过来董战歌口中的“他”是何方神圣。
她是重生者,她有别人所没有的金手指,她知道这个岌岌可危的玻璃厂即将迎来新生。
两年之后,一位自欧洲归来的青年华侨将接管玻璃厂。
他大刀阔斧改革,用员工认筹资金的冒险方式,将玻璃厂盘活,并一飞冲天,短短三年内成为昆城的纳税大户。
而最初认筹资金的那批员工也成为公司骨干,投进去的钱翻了几十上百倍,摇身成为有钱人。
她自然是想赶上这一波赚钱的浪潮。
可现在,董战歌这一句“是因为他”,让郁如烟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下意识将原主那些记忆翻出来,一点点扒拉与玻璃厂有关的信息。
结果好家伙,不扒拉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主有个青梅竹马,叫什么雷雪涛,正好是玻璃厂的工人。
二人虽说没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但也是互相心生爱慕,甚至雷雪涛还承诺非原主不娶。
后来原主与董家的婚事敲定,结婚前一天,雷雪涛半夜翻墙找到原主,说要带她私奔。
原主胆小不敢走。
雷雪涛又说既然不能走就一起死,在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这二人说好结婚当天一起投湖自尽,结果原主脑残死心眼跳了湖,雷雪涛却怂了。
他看着原主沉入湖底,一扭脸就逃了。
郁如烟抬头,看到董战歌稍稍阴沉的脸色,不用问都知道,他误会了。
秉持着有误会当场解开的原则,郁如烟翻身坐起,看着董战歌的眼睛。
“你是指雷雪涛吗?我和他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
她不想把自己与原主当成一个人,更不想把原主那些债扛在自己身上。
“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我进玻璃厂更是与他无关,我之所以放弃医院工作去玻璃厂,是因为……”
因为啥?
因为赶明儿玻璃厂就要起死回生,她要抓住机会赚个盆满钵满?
“因为什么?”
董战歌追问道,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因为我不想一直给你、给爸妈他们添麻烦,我知道许多人挤破脑袋想进部队医院,我虽说自学识字,但外人眼中我依然是个文盲。”
“文盲怎么了?后勤处又不是技术岗,你又这么能干,那点工作对你来讲很容易!”
董战歌皱起了眉头,对郁如烟的妄自菲薄不是很高兴。
“可外人不这么想啊!我是首长的儿媳妇,我的身份本就敏感,那些被挤走的人背地里骂我也就算了,还会骂爸妈他们以权压人!”
顿了顿,她看着董战歌说道:“我不信你在部队里没听过类似的话,你是将门虎子,不管你如何努力与能干,外人眼中,你这个副营长的身份依然是靠老子才赚来的!”
“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你耳中时,战歌,你心里好受吗?”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董战歌的心。
他经受过那些质疑与嘲讽,明明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用鲜血与汗水换来的,是用一个又一个功勋奖章换来的。
可有些人却执意认为,他是靠爷爷与父亲的地位身份抢来的。
很委屈,却很无力。
又因为他是首长的儿子,所以不能与那些传播谣言的人理论,只能默默咽下苦水。
“所以玻璃厂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快要倒闭的企业,没人愿意去那里!”
郁如烟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与坦荡,让董战歌丝毫没有的怀疑。
“至于说雷雪涛,如果不是你提起这一茬,我压根都忘记这一茬了。”
董战歌终于笑了。
他又恢复了那傲娇模样,说道:“雷雪涛这种小人物,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哼!”
无语至极的郁如烟:“……”
狗男人可真是变脸如翻书啊!
前一刻还醋意滔天像是要灭了她,下一刻误会解开,他又一副“我不在乎”的模样。
狗崽子!
“我现在就去给老爷子打个招呼,玻璃厂书记也是复员军人,转业前是他的兵。”
董战歌说着就要翻身下床,却被郁如烟一把拉住。
“急什么?明天再说也不迟!”
“我不在家,你也早点出去上班,别天天跟着我妈鬼混,我怕她把你带歪了!”
董战歌笑着解释,拍了拍郁如烟的手背,穿上拖鞋蹬蹬蹬下了楼。
留下郁如烟一个人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话?怕自己亲妈把自己媳妇带歪了?
不多会儿,董战歌回来,还带来老爷子的原话。
“没问题,明天一大早我给小许打个招呼就成,如烟要是想在家多待几天也行,要是想去上班也可以!”
事情如此顺利,反倒让郁如烟有点忐忑。
“爷爷没问我为什么放弃医院工作去玻璃厂吗?”
董战歌笑着捏了捏郁如烟的脸蛋,说道:“老爷子没问,但临走时他表扬了你,说你心细懂事,让我不许欺负你。”
老爷子是个人精,哪里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呢?
原本为了孙媳妇的工作得罪人也没大碍,但现在孙媳妇处处为家里考虑,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好!真好!
关了灯,二人肩并肩躺着。
或许是董战歌明天就要归队了,又或许是郁如烟想到董战歌即将与死神面对面,她的心中有些烦闷与不安。
“董战歌,你害怕死亡吗?”
听到这话,董战歌笑了笑,平静说道:“怕啊,谁能不怕死呢?可我是军人,我哪怕再害怕,也得往前冲!”
他转头看着郁如烟的侧脸,轻声说道:“我小时候问爷爷,男人为什么要当兵,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郁如烟闭眼想了会儿,说道:“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
董战歌翻身侧躺着,睁开眼睛注视着郁如烟的侧脸。
“如烟你知道吗?我们当兵的上战场,从没想过建功立业。”
“我们只是不想让前辈用鲜血换来的山河被敌人铁蹄再次践踏,我们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家园血流成河,我们只是想让我们的孩子在蓝天白云下平安成长。”
他微微笑了,语气里带着从容与坚定。
“爷爷说,我们这一辈把该打的仗都打了,子孙后代就不用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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