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轻柔的敲门声如同一记清脆的响铃,瞬间打断了林景伊飘飞的思绪。
“好了。”她一边高声应着,一边伸手拉开了门。
温行止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目光关切地问道:“整理好了?”
“嗯。”林景伊轻声应道,语气淡淡的。
“我的车到了,走吧,送你回去。”温行止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好。”林景伊应了一声,便跟着他走出了休息室。
坐上车后,回姜家的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林景伊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笑容里饱含着对过往种种的无奈与看透。
这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之间特有的相处模式,明明在外人看来,他们有着最为亲密熟悉的关系——未婚夫妻,可真正相处时,却总透着一种莫名的生疏感。从前的她,懵懂无知,不明白这是温行止有意无意筑起的一道屏障,如今的她,已然洞悉一切,却也毫不在意了。
温行止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身旁的女孩。林景伊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眼神始终追随着窗外的景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心想,自己的未婚妻一直都是这般安静内敛的性子,他们相处的大多数时光,皆是如此波澜不惊。可回想起今天林景伊的一系列言行举止,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像是悄然蜕变,有了某种他说不出的变化。
“抱歉,景伊,今天进游泳社的时候,阿勋挡在你前面,我没看见你,所以才把衣服给了苏同学。”温行止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解释。
林景伊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略显牵强的笑容。说实话,她并未怀疑温行止这番话的真诚度,他大概率确实是没注意到自己。且不说此刻他对苏晴究竟有没有特殊的好感,单就温行止的为人而言,他一向是个体面周到的人,自己毕竟有着未婚妻这层身份,他在情面上总归不会做得太过难看。斟酌片刻后,林景伊轻声问道:
“你想听实话吗?”
温行止微微挑起眉梢,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当然。”
“实话就是,我确实很介意。你信吗?说不定今天晚上,你英雄救美的帖子就会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大家背后会怎么奚落我,你能想象吗?”林景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温行止眸光微微一滞,显然有些意外林景伊的直白。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缓缓开口:“帖子的事我会处理,苏晴同学的事……”
“你们学生会之间的相处方式,我并不想多加干涉。”林景伊不等他说完,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只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她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会过多地窥探你的私生活,但也希望你日后做事,能稍稍顾及一下我的立场,你觉得呢?”
林景伊的这一番话,让温行止着实吃了一惊。他能明显感觉到,以往的林景伊对自己满是爱慕之情,可此刻,她却一反常态,言辞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眼中更是闪烁着清泠泠的坚定。他看得出来,她并非在说气话。
温行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种既维持关系又划清界限的相处状态,正是他内心所期望的。
“好的。”片刻之后,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了他那独属于少年的温和嗓音。
林景伊听着这声回应,没有再搭话。她望着车窗中不断倒退、灯火通明的街景,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之感,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悄然移开。
——
车辆缓缓停在姜家那气派的大门外,林景伊下车后,出于礼貌,客套地向温行止发出邀请:“进来坐坐吗?”
“今天晚了,改天再登门拜访。”温行止很是识趣地回应道。
林景伊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向着家门走去。
温行止站在车旁,注视着女孩离去的纤细背影,眸色渐渐暗沉下去。他心中暗自揣测,所以,这是欲擒故纵的新把戏,还是她真的彻底幡然醒悟了呢?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指环,片刻后,启动车子,缓缓驶离了姜家。
姜家。
林景伊轻轻推开大门,步入正厅。刚一进门,便有佣人眼疾手快地迎上来,接过她的书包,恭敬地说道:“景伊小姐回来了。”
“妈妈在家吗?”林景伊将背包递给阿姨,随口问道。
“夫人在厨房呢,今天先生也回来,夫人打算亲自下厨。”佣人笑着回答。
林景伊顺着佣人的指引,来到了厨房。一眼便瞧见了那道忙碌的美丽身影,正是她的妈妈林雨茹。
此刻的林雨茹,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柔美丽,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林景伊站在原地,不禁陷入回忆。
记忆中,好像从未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强大,又或者说,柔弱只是她的一层保护色,她的心,如同石头般坚硬。
就好比前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抛弃自己时的决绝。
“林景伊,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我们的一切!”
“小伊,你要为弟弟想一想。”
“小伊,不要怪妈妈。”
那些话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片,轻轻刮过她的心脏,虽不是致命的疼痛,却在微痛中带着令人酸涩的窒息感。
金钱与权势,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无情地吞噬了妈妈对她仅存不多的母爱。
厨房内的女人终于察觉到她的存在,手中忙碌的动作并未停歇,只是随口说道:“回来了,去收拾下,今天你爸爸和延度回来,表现好些。”
林景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雨茹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林景伊:“小伊?怎么了,怪怪的?”
女人眉目温柔地看着自己,秋水般的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仿佛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
林景伊赶忙收敛情绪,挤出一抹微笑:“没事,妈妈太好看了,看入迷了。”说着,便抬脚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林雨茹看着女儿的背影,对一向不善言语的女儿突如其来的夸奖有些诧异,但旋即涌上些许欣慰,她这个木讷的女儿终于开窍了。
林景伊无暇顾及林雨茹的心思,她的房间位于姜家二楼。沿着长长的走廊往里走,途经一间屋子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这儿是姜延度的房间。
那扇紧闭的房门,仿若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前世那些纷繁复杂、纠葛不清的过往彻底隔开。
上辈子,姜延度身为姜家少爷,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高傲,对她这个贸然闯入的继妹态度冷淡至极。起初,林景伊对这位优秀出众的哥哥,心底也曾涌起过几分孺慕之情,所以当林雨茹暗示她去讨好时,她并未有太多抵触。
只是,血缘这道鸿沟,终究难以跨越。无论她如何努力,姜延度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如初,到了后来,甚至演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再后来,林景伊关于姜延度的记忆愈发稀少。前世,她与温行止订婚后,满心满眼都只有未婚夫,所有的心思与精力都转移到了温行止身上。而姜延度在她入狱前便出国留学了,直至林景伊上辈子离世,两人都未曾再见过一面。
此刻,林景伊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记忆中的姜延度已然模糊不清,仿佛他只是自己人生中一个短暂路过的过客。既如此,这一回,林景伊依旧决定对他敬而远之。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继续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
晚餐时间一到,姜父和姜延度准时现身。姜父一如往昔记忆中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气息,脸上神情冷峻,不苟言笑,身上那套笔挺的西装,每一道褶皱似乎都在默默诉说着他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与果敢决断。
姜延度则身着一身休闲装,帅气中透着几分不羁,手指随意地摆弄着手机,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了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却怎么也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林景伊缓缓下楼,脸上挂着微笑,礼貌地与他们打招呼。姜父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餐桌。姜延度抬起头,似淡淡地瞥了林景伊一眼,便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快吃饭吧,难得你们今天都回来。”这时,林雨茹笑容满面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在这奢华至极的餐厅里,众人纷纷入座,一时间,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在寂静的空间内轻轻响起。
还是一如既往的压抑氛围啊!林景伊在心里暗自叹道。
沉闷的空气中,这个家的掌权人终于率先打破僵局,例行公事般开口问道:“小伊,这段时间在学校怎么样?”
林景伊放下手中的餐具,轻声回答:“挺好的,学校里的功课都还顺利。”
“和行止相处得如何?”姜父接着追问。
“今天是他送我回来的,本来他要来拜访,临时有事,说下次再来看爸爸妈妈。”林景伊温声细语地说着,脸上恰到好处地染上了一丝小女儿的羞怯。
姜父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随即视线一转,看向一旁一脸事不关己的儿子,语气严厉地斥责道:“今天为什么没去上课?马上把你那个什么俱乐部关了,玩物丧志的东西,要是有小伊一半省心就好了!”男人威严的神色中,此刻又添了几分专属于父亲的恨铁不成钢。
姜延度却仿若未闻,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姜父口中那个不成器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心里有数,不劳您操心。”
姜父一听这话,脸色愈发阴沉,“有数?温行止都能在公司处理事务了,你呢?整天就围着那个俱乐部转,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工作!”
姜延度眉心微微一蹙,显然对姜父的话有些不悦。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雨茹见气氛愈发紧张,轻轻拉了拉姜父的衣角,柔声劝道:“孩子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呀。延度聪明,虽说缺课,但哪次成绩不好啦?”
“好了,孩子现在还小,等他毕业了,怎么不会接手公司工作呢?”林雨茹边说边轻轻拍了拍姜父的后背。
这顿饭就在持续的冷场中结束了,众人吃得都不太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