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廷烨心一窒，紧绷着唇线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院门。

　　夏夜竟如冬夜般萧瑟，迎面而来沉闷的风差点把他扑倒。

　　入院进房，丫鬟将蜡烛点上，整个屋子亮堂了起来，但仍旧照不亮那丝空寂。

　　“出去吧。”莫廷烨疲惫地抬了抬手。

　　丫鬟行礼退下后，周遭顷刻陷入了死寂中。

　　莫廷烨环视着房内的布置，与向瑛璐走时没有一丝差别，只是桌上和案上落下了一层薄灰。

　　良久，他才抑住心上地刺痛，走到梳妆镜坐下。

　　在橙黄色跳耀的烛火下，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

　　莫廷烨一怔，伸出微颤的手将其拿起。

　　这是三年前向瑛璐及笄那日他送给她的礼物。

　　“你可知海棠被称为什么？”

　　“不知，但只要是浅墨送的，我都喜欢。”

　　三年前的对话犹在耳畔，莫廷烨眼眶一热，紧紧攥着拳。

　　海棠又名断肠花，离别之苦，肝肠寸断。

第13章 面若桃花

　　一连十日，皇上都不见莫廷烨上朝，听去王府探望他的太监来回才知莫廷烨这几日的近况。

　　莫廷烨已有七八日没有踏出过书房，每日只是攥着支步摇呆呆望着向瑛璐的丹青，谁也不理。

　　隐约间，皇上觉着有些不安，破例推掉了所有奏折出宫去了王府。

　　王府，书房。

　　莫廷烨坐在交椅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步摇上的珠花，仰头痴痴望着挂于墙上的丹青。

　　画中的向瑛璐一袭水蓝色鸾尾长裙，身姿玲珑，面若桃花，云鬓如墨。

　　她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笑颜如花地看着他。

　　身着常服的皇上抬起手，无声呵止了准备告知莫廷烨他来了的李公公。

　　李公公退下后，皇上轻声踏了进去。

　　莫廷烨听见脚步声，眸色一亮：“阿月！”

　　然而转头看去，眼中的光芒霎时消逝，只剩更为孤寂的落寞：“皇上。”

　　皇上将他扶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大可以兄弟相称。”

　　说话间，他看着满头白发的莫廷烨，眼神悲痛：“浅墨，你的头发……”

　　莫廷烨似不在乎似的睨了眼发梢：“白发三千丈，不抵人不归。”

　　闻言，皇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望向墙上的画，终还是劝道：“若向瑛璐看到你这样，定会伤心。”

　　莫廷烨心底一抽，却还是冷硬地扯开了唇角：“皇兄，她要何时才能回来？”

　　听见这句话，皇上愣住了。

　　向瑛璐早已战死，哪里还能回来。

　　可见莫廷烨这般模样，他又不想再去刺激他，只道：“快了，大战告捷，她很快就能凯旋。”

　　这话像是重新点燃了莫廷烨心中的希望，他缓缓抬眸，忐忑问：“真的吗？”

　　皇上忍着眼眶的酸涩，沉重地点点头。

　　看着莫廷烨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本该是对该白头偕老的夫妻，却终究走了阴阳两隔的路……

　　没多久，皇上便回宫了，临行前嘱咐府内下人好生照顾莫廷烨，也免了他朝礼。

　　莫廷烨小心地将画轴卷起收好，放进柜中后立在案前准备再画一幅向瑛璐的画像。

　　然而正要落笔，他忽地停住了。

　　本就苍白的脸划过一丝迷惘和惧意，笔尖因为手的颤抖而落下一滴墨。

　　莫廷烨怔怔看着面前的宣纸，竟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向瑛璐的模样。

　　“嘭”的一声轻响，手中的笔砸在案上。

　　“阿月，阿月……”

　　莫廷烨魔怔般地呢喃着，无措地将才放进柜中的画轴拿了出来。

　　展开后细细打量着画轴人，眼中的慌乱才渐渐褪去。

　　这时，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站到了门口：“王爷，太傅府秦公子来了，您可要见？”

　　秦贺容，当朝太傅之子。

　　曾与莫廷烨一同在太学院上学，与向瑛璐亦是旧识。

　　只是性格不羁，不安于京城，一年前去了江南游历，不想突然回来了。

　　良久，小厮都没有得到回应，正准备去请秦贺容回去时，莫廷烨突然开口了。

　　“你先下去，本王随后就到。”

　　正厅。

　　秦贺容坐在椅子上，浓眉微蹙，似是在想什么。

　　他从听见向瑛璐与莫廷烨成婚的事到再闻向瑛璐战死的消息相隔不几天。

　　看着手边的茶，秦贺容不觉露出一抹苦笑。

　　想不到京城外一别竟是永远……

　　“你来王府有何事？”

第14章 死得其所

　　秦贺容抬起头，眼眸一震：“你……”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满头发白的莫廷烨。

　　莫廷烨面不改色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丫鬟奉上茶后退了下去。

　　良久，秦贺容才压下眼中的诧异，沉声问：“是因为阿月死了，你才变成这样？”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莫廷烨重重地合上杯盖。

　　秦贺容的话如同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让他目光骤冷：“本王王妃大战告捷，不日凯旋。”

　　闻言，秦贺容一怔，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一脸阴沉的莫廷烨，好像明白了。

　　“向瑛璐生于永盛二十八年七月初三，未及十四便同父上战杀敌，宣昌九年，十八岁的向瑛璐与渊政王莫廷烨奉旨成婚，不过月余，向瑛璐重披战甲上阵，平定了北乱但香消玉殒……”

　　“嚓——！”

　　三才杯被重重摔在地上，碎片满地。

　　莫廷烨站起身，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秦贺容，其中的恨意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一般。

　　向瑛璐短暂而悲戚的一生就这么被秦贺容几句话说了出来，字字仿佛都在泣血。

　　莫廷烨紧捏着双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秦贺容却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多了丝不忿：“恕我多言，比起在你身边孤独终老，战死沙场反倒是死得其所。”

　　他心细，早已看出向瑛璐心仪莫廷烨。

　　但莫廷烨生性淡漠，从不会为儿女情长之事费神。

　　从知道向瑛璐和莫廷烨成婚后，他便有些担心。

　　向瑛璐自幼在将军府内长大，性格洒脱直率，如何能受得住王府笼中鸟般的枷锁。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当年他去江南时带上她，她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莫廷烨紧咬着牙：“你来就是为了同本王说这些吗？”

　　秦贺容嗤笑道：“原本我只是来看看没了向瑛璐的王爷过的有多悠闲自在，不想是我多虑了。”

　　他虚虚行了个礼，继续道：“既如此，我先告退去看看向瑛璐。”

　　说完，他转身离去。

　　莫廷烨看着那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怒火似是烧红了眼。

　　可下一刻眼中的愤恨消失不见，他脱力般地坐了回去，强扯着嘴角呢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

　　只要向瑛璐回来了，他立刻去宫里求皇上收回和离的旨意。

　　他会和向瑛璐好好走下去……

　　陵墓前。

　　阳光扑在秦贺容身上，他不觉得热，反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凉意刺进了心底。

　　“阿月，一年不见，想不到重逢竟是这般景象。”

　　他眼眶泛红，蹲下身伸手抚着冰冷坚硬的墓碑。